2014年5月10日 星期六

《給在天堂的祢》十年風小品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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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篇一直放在心裡許久,想寫又不敢動筆的文章,是意識模糊,不復記憶
,或是情感太濃不敢動筆呢? 唯有經逢其事者才能體會吧。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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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給在天堂的祢》十年風小品文
 
十餘年了,即使能寫詩文,但關於祢的我卻始終不敢去碰觸。就像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未留
下祢任何一張相片。也許是不需要吧!因為若想祢時,只要輕輕閉上雙眼,過往的祢的影
像自然栩栩如生,英姿煥發;也許是不敢要,怕….,怕自己困在這關隘過不去,怕自己不
知如何安妥沒有祢的人生,怕承認祢已經不在這世上。因此,我可以不去想,也可以像過
往一般,假裝我是個漂泊異鄉的不肖遊子,只是多年未還鄉,而祢也只是強硬地將思念悶
在心裡,不願輕易顯現,流露對這么子的想念。
 
知父莫若子,縱然祢的情感如何緊閉,但,從小我卻可以讀到祢心中所思所想。
說我是祢今生唯一知己不為過,因為我可以讀出祢是個悠閒哼歌的浪漫詩人,祢強悍如在
漫漫風雪中立馬橫槊的守關大將,祢粗暴如在長板坡瞋目橫矛的張飛。
所有祢的子女總是與祢隔著如天塹般的鴻溝,沒人敢靠近祢。但,我是懂祢的。
我懂在爺爺過世後,八歲的祢帶著叔叔託孤於那些兄長,倚人簷下受盡欺凌;我懂祢如何
憑藉一分多地艱辛地養活眾多雛口,如何驕傲地蓋起全村第一棟洋房。艱困的生活早將祢
溫暖的情感消磨殆盡,祢冷然的表情以及粗暴的言語也將兄長們與祢之間劃下不能跨越的
鴻溝,只要祢一出聲,大家嚇得逃的逃,躲得躲。每個人都想遠離祢,都想離開這個家。
唯獨我是懂祢的。
 
我不怕祢的,從小我就不怕祢。在祢大罵準備打人,兄長們開始逃竄時,我不會跑,因為
我看準祢是不會打孩子的,祢不過裝腔作勢而已,所以,有時你會反過來瞪我,作勢要打
我,那眼神彷彿是說:「你幹嘛不跑?」從小祢就奈何不了我,或是如同他人說的,祢最
疼的是我。
 
國中將畢業時,其實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該何去何從的徬徨。大哥、二哥在我成長的
過程對他們幾乎毫無記憶,甚至有時我感到似乎沒有這兩個兄長。三哥、四哥讀書就不需
再贅述了。所以,從一年一班開始,我便扛起拿獎學金,註冊補助的重責大任,還有光耀
祢的大學的夢。七歲吶!真想告訴祢,夢可以小一點嗎?也想問祢,倘若我真的考上大
學,學費祢供得起嗎?是不是又要延誤大姊的青春了。許多人不解為什麼一定要兒子讀大
學呢?高中不可以嗎?對這點祢是不能折扣的,祢是會翻臉的。
 
其實,我知道祢的難,祢的苦,以及祢的夢;但是,祢與老媽已經夠累、夠苦了,一旦我
讀高中,就只剩下大學的不歸路了,我知道大學的學費將會拖垮祢與老媽;因此,我偷偷
的報名專科有建教合作的學校,這樣就可以減輕家裡的負擔,而且大學與大專也只差一個
字嘛,祢應該不會計較吧。
 
應該是我錯估了祢的執著,在考試前一天,其實我天天都暗自祈禱祢會忘記,等生米煮成
熟飯時,祢已奈何不了我了。但,這是祢的夢,祢人生的大事,兒子一定要讀大學。那天
中午過後,突然祢問我:
「細漢ㄟ,你有去報名嗎?」
「有啦!我報名了」
「什麼時候要考試?」
「明天要考啦!」
「哦,那就好」「啊,你報名哪裡?」我到現在還不懂為何當時祢要補上這句,如果祢不
追問這句,其實,我已經過關了。
「啊……」我實在不敢說出口,大概我知道東窗要事發了。
「你到底報哪裡?」你突然從床上躍起,大聲嚷嚷地喊叫。
「我報專科啦!」
「我叫你報高中,為甚麼你報專科?」祢已開始狂飆了。
 
坦白說,長這麼大,從未見祢對我如此生氣過。看來今天父子要決勝負了。而且,我看祢
已經失去理智了。祢氣沖沖地拿起正在建築樓房用的棍子,應該有手臂的粗吧。棍子一直
落在我身上。大姊一直要拖我往外面逃,奶奶一直罵祢,是不是要打死他呢?但祢不曾停
手。橫豎今天祢非要把我打死吧,我就直接跪在祢膝前,讓祢打死我吧。大姊一直哭一直
哭要祢不要打了,可祢已經打紅了眼,直到劈的一聲,棍子斷了。可能祢已經稍微消氣
了,也可能祢是突然清醒了,為啥把自己心愛的兒子打成這樣呢?不打了,祢騎著摩托車
逕自出門了。
 
事後,我獨自一人走到後面魚塭的岸邊空地上哭。其實,祢知道嗎?我沒怪祢,也沒怨
祢。這是祢的夢,若是我實現它一定把祢和老媽拖垮,若是這樣一打,能換得祢不要再勞
累,我願意的;其實,我一直想告訴祢,讓我像三哥、四哥一樣出外賺錢,再怎麼苦,怎
麼累,我都會把祢和老媽照顧的好好的,為這個家祢已經做夠多了,祢該退休了。
 
我永遠很難忘記那一幕,隔天一早祢去房間叫醒我,那輕輕,溫柔的言語:
「細漢ㄟ!細漢ㄟ」祢一直要叫醒我。
「啊。什麼事」我睡眼惺忪的問祢。
「你今天不是要考試嗎?爸爸床上的木箱裡有錢,你看需要多少自己拿。」
「哦,好啦!」
 
我知道家裡蓋樓房需要用錢,所以,我只拿了五百元。可是祢知道嗎?我並沒有參加考
試,而是去新港的外婆家躲了兩天。外婆一直問我為什麼來這,我說要去嘉義參加考試。
其實,我已經想要如何離家出走。
 
我的離家出走傷透了祢的心,我懂的;祢的夢,我無法為祢完成,其實一直擱在我的心
底;即使,我在北部,在中部,我始終揹著那個未為祢完成的夢。但,其實祢知道我是對
的;發工資了,我並不會花費太多,除了留一些錢自己用外,其餘都會寄回去給祢。在我
與大姊的資助下,我們家已慢慢走出那種困境,還為祢買了讓祢在村里驕傲的第一支電
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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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,祢知道的。在祢彌留之際;當小妹通知我時,我是快昏厥過去。我不知道妹婿究竟
開多快,為何警察要攔他,偶而看他的速率表,大概是150,160之間。
當我到家時,兄長嫂嫂們已把祢放置到大廳了。可是,沒人敢靠近祢,這讓我很心酸,很
心酸。祢是硬漢吶!終生為這個家生,為這個家死啊!而今彌留之際竟無人敢靠近祢。大
哥叫我不要靠近祢,因為他們都怕祢圓滾滾的肚子,他們怕它會爆開。我聽了掉下淚來,
養兒防老嗎?啊!天吶!我無法看祢孤單啊,尤其在祢彌留之際,我看祢孤彾彾一人躺在
廳,我不忍心吶!他是我老爸啊!沒有遲疑地,我跪在祢的身側,再怎麼樣我都要送祢
開,我貼近祢耳邊向祢說:「爸爸!再挺下去。好嗎?」在口語已經不清下,祢有回
我:「這次沒辦法了」「這次沒辦法了」。讓我更是不捨啊!
 
其實,我沒欠祢,祢在世時,我憑著自己完成高中,大學學業,祢還是高興地到村里說:
我兒子讀大學了。這個糾纏在祢我之間的夢,我把它完成了。可是,祢知道的,在祢過世
後那六年裡,我始終走不出喪父之痛;回老家時我不敢正視祢的遺照。偏偏兄長姊妹們不
會夢到祢,我卻時常夢到祢,半夜我總是會噙著淚醒過來。我過不去啊!我自責我沒救活
祢啊!那怕是半年,一年,要我傾盡所有,我都甘願。我恨自己不是王永慶,不是郭台
銘,否則,我可以送祢到美國治療,或許,它會有一絲絲的機會救活祢。但終究不是。
 
因為有這樣的遺憾,讓我大膽的去追求金錢,不斷的,而迷失了自己。在人生的波浪中浮
沉,我得到很少,卻失去更多。曾經,開車經過忠孝橋,我也想去丈量它究竟有多高。但
在因緣際會下,我接觸到佛法,我開始為祢誦彌陀經。我在誦彌陀經時,總會觀想祢跪在
彌陀前隨佛到西方去。這時候我已不再夢見祢了,兩年後的某天,當我睡覺時,突然看到
祢就坐在我左方,全身如佛發出白光,開顏含笑如觀世音菩薩之慈悲像,我知道我成功
了。自此以後,祢就不曾再到我的夢裡來了。
 
「爸!」我知道祢為何從小那麼疼我,因為在這些兒子裡,只有我會叫祢爸爸。
雖然今生父子情盡了,但我還是以今生能為祢子而榮,雖然祢的罵聲,讓鳥不敢接近我們
家;但祢憑著自己力量養活一大群兒女,蓋樓房,當里長,其實,祢今生已非常燦爛耀眼
了。如果祢晚生個三四十年,我相信祢會是個浪漫詩人,一定是;因為我不但是祢兒子,
也是祢一生的知己啊!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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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風2013/11/9
  
 

OS. 蔡振南這首放浪人生,是電影多桑的插曲。這首歌曾讓我痛苦不已。
相信有看過這電影,或有喪父之痛的人聽了這首歌一定難過不已。
在此,我先說聲對不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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